腊月二十八，凌晨四点，火车准点到站。
尽管周院长替她买的是二等车厢，却依旧颇为拥挤。况且又没有座位，严馆雅便站了八个小时，生生熬过一夜。
沪上外出做工的人多，回乡的人也多。她提着箱子，垂头不语，一路顺着大批的人流出了站。
她觉得身体愈发难受，心口闷得厉害，直犯恶心。
冬日的夜格外漫长。天未破晓，此刻的沪上火车站外略显萧条，严馆雅孤零零站在路边，拢了拢颈间茜红的围巾。
她望着来来去去的行人，一时间有些茫然。
再次来到这座繁华时髦的大都市，感受却和上一回截然不同。上一回她陪展薇回家探亲，又随她拜访了几位好友，一行年轻人笑笑闹闹，三五天将沪上逛了个遍，十分尽兴。
可是这一回，严馆雅却深深切切地感到何谓“飘萍无依”。
有凌正在，她于这世上尚不是孤身一人；可若连他都不在了，她就是那江上的浮萍，四顾茫茫，生死无论。
一个未满二十的小姑娘，娇娇弱弱，温温柔柔，从来只晓得在学校里念书，如今却要赶往异地去给心上人“收尸”。
严馆雅知道，这是江暮对她的看法。
若非他实在动弹不得，绝不会答应让她来此。江暮怕她没那么坚强，也没这个勇气。
严馆雅想到这，突然轻轻笑了一声。
可是江暮不晓得，他眼中不谙世事的女学生，早在四年前就替全家人收过尸了。
严馆雅没去投奔展薇，她直接在街角拦了辆黄包车，去航委会。
那车夫原在打盹儿，冷不丁来了生意，正准备戴上毡帽，却发现来客竟是个年轻姑娘。
车夫看她孤身一人，又看了眼天色，黝黑的面庞上露出些迟疑之色：“小姐，您说的那地儿可偏得很！这会子恐怕还没开门呢，您要不……”
“无妨。”严馆雅自顾自地上了车，轻声道：“你拉我过去就是。”
没有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的道理。车夫见她坚持，便爽快地接下了白日的第一单，抬起车杆，沿街奔跑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