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与那位清冷美人的渊源,说来其实很简单。

    尚未被封太子时,我只是皇子中最最稀松平常的一位,哦,也许也有些不同,那就是我特别的不求上进,在尚书房念书时读得囫囵吞枣,开了府出宫后也得过且过,但若是问长安城内有什么消磨时间,好玩的去处,我是熟的不能再熟了。

    说句大不敬的话,这未尝没有先帝的责任,他是个多疑的皇帝,年老后更甚,我不敢说自身有大智慧,可好歹有些小聪明。贤臣是太难做的,我宁肯做一个不省心的儿子。

    当年我与韩将军府上的二公子臭味相投,他敬我三分之余却也真心拿我当朋友看待,登基后我投桃报李,又觉得年少时他从韩将军的棍棒下逃脱的身影十分潇洒,便封他做将军。后来想起韩朔说他在西域时曾认识了一名女子叫月姬,生得恍若神仙妃子,往你腿上柔柔一坐,骨头都要酥了。我其实很想把月姬收入后宫,但想起她是韩朔的女人,就干脆下了旨,命韩朔去边关镇守几年,成家也好,立业也罢,总要有了其中的一项才好回来面对父老乡亲。

    果然,才过了三年,韩朔便向京中递了消息,还快马加鞭地给我送来了一封信,上面写他两年前便已经成家,如今娇妻美妾在手,正室又在一年前给他添了一对龙凤胎,可谓人生诸多得意事,他纵不能圆满,也有那六七分了。

    韩老将军也很高兴,韩大公子成婚早,可膝下单薄,长子长到三岁便夭折了,如今只剩下一根独苗,且他胎里带了弱症,得精心养着。因而韩老将军颇为欢喜,亲自给龙凤胎取了名字,一个叫素云,另一个叫霜雪。

    我其实很想问问月姬如何了,便见韩朔在最后写道:“不知皇上还记得月姬否?婉娘生子后臣便迎她入了府,家父先前并不情愿,如今也无话可说了。”

    我这才恍然大悟,隐隐约约想起他的正室夫人似乎并不名月,而是羌地刺史的妹妹李婉棠,当年我们在京中都见过。

    李婉棠比之月姬,身段风情是差远了,可她出身清贵,又饱读诗书,为人也很知情识趣,天晓得她怎会点头嫁给韩朔的。

    总而言之,韩朔当年与我一样,都是在烟柳之地厮混惯了的,我但凡约了他,总是无有不应。

    但凡事总有个例外,韩朔也有爽约的时候。

    那日我听说花间阁新来了一批高丽女子,处处都与中原女子不同,一时兴起便约了韩朔前往,谁知临了了,我人已在花间阁门口,他的小厮才来传话,说韩老将军逮了韩朔往他人府上去做客了,就连这小厮也是偷偷溜出来报信的。

    被放鸽子的我深吸了一口气,心想来都来了,良辰美景怎可辜负?但才进大堂,还没等到老鸨招呼,我便看到一个极为出挑的身影,哪怕在这样的烟花柳巷,也依旧出尘绝逸。我几乎看得痴了,正当我心神摇曳,想着该如何和这样的小美人说上话,好让他乖乖随我回府上,自此便在后院里洗手作羹汤,就听见耳边传来突兀的一句:“小世子?”

    这语气我可太熟悉了,往日里那帮子人拍我马屁时也是这样的,谄媚又恶心。

    但这句话仿佛惊雷一般,把我那颗蠢蠢欲动的心直接给炸平了,花间阁里美人多,王子皇孙往来的也多,我又没少来,小世子小世子,叫得这般亲厚尊敬,还能是谁?可不就是武安侯的嫡长子宋相如!

    这样的人物,我惹不起,更别提折了羽翼关在后宅里承欢了。何况宋相如盛名在外,我当年只是一个母妃无宠,早早就被先帝打发出宫建府的普通皇子,连那些忙于争夺皇位的兄弟都不把我放在眼里,那些肮脏心思还是趁早歇了好。

    可歇归歇,这样一个清冷美人摆在面前,吃不到看看也是好的。

    这样想着,我便收了折扇,带着笑喊了一声:“公子。”

    眼见着那双略带迷茫和疑惑的眸子转过来,纵使见多了美人,我也不免神思不属,定了定神道:“公子像是第一次来松竹馆,长安城这么大,却不止花间阁这一个好去处,不如我带小公子开开眼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