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天气不很好,闷热,黑云渐渐聚起来,李氏矿业的工人们便提前停了工,人家的货轮催得紧,谁也不敢这时候发生事故。李俶没有带伞,也急着往回跑,李家大宅离这里还远着,开车也要半个来小时,后面仆人追着叫“大少爷”,他也没听见似的。

    “电车最后一班已经过了,少爷还是等一等罢,司机开车过来,”仆人气喘吁吁地跟上,“老爷和夫人会等着您吃饭的。”

    “今日矿上的事,和船队的东家说过没有?”

    “去过电话了。”

    李俶放下心来,整整领带,他跑得太急了,未免有些狼狈,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浸湿,他从西装上衣的内袋掏出汗巾来擦了擦,车窗玻璃映出他疲惫的脸,原本英俊而硬朗的轮廓,因着今天在码头上吹了一天的风,竟显得老了几岁。

    大门紧闭着,今天没有什么访客,李俶从车上下来,也没有人来迎他。他进屋洗手的时候,侍女玉瑶正在摆放碗筷,李亨坐在沙发上拿着放大镜读报纸,在一处广告上停下来,忽地骂了一句:“除了罢工还会干些什么,这些没用的崽子。”

    “父亲。”

    “俶儿,你回来了,”李亨脸色稍稍缓和,“矿上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工程比您预计得快些,但天气不好,船主怕出事故,就让工人们都回去了,今晚我让工头再安排一下,不会耽搁进度。”

    李亨皱眉,连带着身上的长袍也皱起来:“再不好还能怎样不好,你不该让他们停工,这群懒虫,对他们一点放松不得。”

    李俶不想聊这个话题,矿上的工人和以往不同了,不是只会一声不吭地低头蛮干,也不是用鞭子甩两下,骂两句猪猡,便能让他们听话起来了,但李亨很坚持自己的看法,旁人谁也劝不动。见父亲也没继续说下去,李俶拿了桌上一颗葡萄:“先吃饭吧,晚上还有些账单要看。”

    “你先把药汤给你母亲送去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又是药汤,”李俶问到,“母亲又怎么了?”

    李亨又拿起放大镜来:“他病得厉害。”

    “您总是说母亲生病,母亲从来就没有什么病,您总这样关着他。”

    “我看你是和他一样得了疯病,”李亨不满道,“你都听不到?他整夜整夜咳得要把喉咙都咳断了似的,他自己不愿吃药,那是说辞,你做儿子的也这样不孝,怎么继母就不是母亲了吗,他对你那样好。”

    李俶不知该说什么,他都能想见李亨接下去要吐出什么话来,没有一句好听的,再说下去这饭也没得吃,于是站起来脱掉外套让玉瑶拿去挂着,再往厨房走过去:“那我把饭一并给母亲端上去,我就不下来了,直接去书房。”

    “去罢,记得叫人把你的雨衣找出来,下雨在矿上打伞不方便。”

    李俶没有回答,一手拿着汤盅一手端着饭菜,往楼上去了,玉瑶想接过来,李俶摇摇头说不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