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我现在其实分外迷茫。

    如果父皇说的话是假的,那么此刻作为鬼魂的我应该已经生在阴曹地府了,说不得还要受到列祖列宗的轮流鞭笞,也可能要被丢进油锅里,来回炸得熟透了。

    毕竟我可是亡国之君呐。

    可我并不在地府,仍身处人间,甚至同之前的许多年一样,坐在龙椅上,支着头听下边的人恭敬地回话。

    我既不知今夕何夕,又觉得身上有些飘飘然,可也不能抓着底下的臣子如今是什么年份了,那还不得把他吓死。

    于是我正襟危坐,等着那跪得可以立刻去重华宫教导皇子们宫廷礼仪的大臣开口。

    可当他抬起头,露出那张面如冠玉的脸时,我只觉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冷了一遭,嘴边似有千言万语,又像有一块石头一般压得死死的。

    他是宋相如。

    我全身都僵住了,只还靠着本能坐于上首,他的眸子和平时没有半分差别,平静的像一潭死水:“臣有一事,不知当说不当说。”

    我咬着牙道:“那便不说。”

    宋相如又再拜:“那便请皇上听臣一言,皇后娘娘身为国母,本应统率后宫,做天下女子的表率,可娘娘不但不严于律己,还......”

    他见我脸色难看,却又当作未看见一般:“这话本轮不到臣来说,只是皇上,”说到这,他竟轻笑一声,“若是以皇上的标准来看,臣都算是您的表哥了,又有什么说不得的?”

    我冷冷扫他一眼,问道: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?”

    宋相如微笑:“皇上既然不愿与臣做一对表兄弟,又为何认范维为侄子呢?”

    范维。

    我这才恍然惊觉如今的年月,正是承昭四年,皇后的侄子范维在长平街上纵马伤人,我正打算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时候。

    宋相如见我不语,便又道:“臣知道皇后娘娘心思恪纯,可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。范维当日打马过长街,不仅踩伤了几个百姓,更是出言不逊,直言自己的身份,扯皇家作虎皮。”

    他向我深深行了一礼:“皇上,这般狂妄之辈,若不彻底悔改,实不能留。”

    我在心中冷笑一声,说到狂妄,谁能有他宋相如狂妄?上辈子也就是我糊涂,因为怀着对他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,哪怕知道他心怀不敬,甚至隐隐有谋逆之举,始终都狠不下心去杀他。